作者：本刊记者 胡金一 [发自温哥华] 图 Heinz Kluetmeier /SI 来源：体育画报 发表日期：2010-2-26 15:39:11 第94期
虽然16年的幸运星收集让申雪、赵宏博否极泰来，但童话并不是简单的幸运所能描述的。
2007年的东京，和他们一同离去的佩特洛娃/蒂洪诺夫黯然谢幕，2010年的温哥华跟他们一起归来的冰王子普鲁申科也惨淡收场，只有申雪/赵宏博证实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结局叫做完美，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冠军，还有完美的爱情。
2月15日晚，不足四十平米的休息室，聚集着喜极而泣的中国人，怅然若失的德国人，神情沮丧的俄罗斯人，队员们忙着收拾冰刀、服装，志愿者忙着清扫，赵宏博坐在桌子前，入了神。
“赵宏博，你得了第几？”看到赵宏博仍然坐在桌子前面发呆，冬季中心副主任任洪国开始挤对，“还不赶紧去准备下，待会儿该你们上场了！小雪都去准备了！”“啊？小雪不是尿检去了吗？”赵宏博抬起头盯着任洪国的脸。
“这不是庞清/佟健第一吗？分算错了吧？”虽然知道主教练姚滨是在一边上添油加醋，赵宏博还是忍不住伸着脑袋去看了他手中的成绩单。
“哦，看错了，这是自由滑的成绩啊。”
姚滨笑了笑把成绩单放在桌上，赵宏博对着那张成绩单继续发呆。显然，刚刚结束的那场精彩大战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等待申雪尿检的四个小时里，他喝了一瓶水，上了两次厕所，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但没人接，想打给申雪父母，号码想不起来了。
他只好坐在运动员休息室的电脑前，打开网页看着各家媒体对于他和申雪夺冠的报道，“哦，我们打破了俄罗斯在这个项目上46年的垄断，是1920年以来年龄最大的花样滑冰双人滑奥运冠军⋯⋯太牛了！”他忍不住赞叹着自己，“一会儿我们马上要去电视台做直播的节目，我得备备课，我现在啥都想不起来了。”
“宏博为啥不兴奋？主要是自由滑发挥不是很好。”任洪国一边说，一边瞟着旁边的赵宏博，“庞清/ 佟健锁定了金牌，他们俩这口气一下子就泄下去了。要是庞清/佟健没赢德国，那他们俩肯定就拼了，宏博，是不是这个道理？”说得后者连连点头。
“对了，我想起来了，当初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说来帮着老二、老三拿冠军吗？咋自己拿了呢？太不厚道了！”任洪国继续挤对着赵宏博。连丢两年的世锦赛冠军，让中国双人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老大在“任老师”和中国双人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选择了回来，“他俩一回来，就把德国和俄罗斯给吓怕了，因为他们从来就没赢过老大，自己就乱了阵脚了。”冬奥会双人自由滑的比赛中，俄罗斯和德国分别出现了失误。
2月15日，当庞清/佟健141.81分的自由滑成绩出现在太平洋体育馆的大屏幕上时，作为自由滑最后一个出场的申雪和赵宏博正在冰面上进行最后的准备。在听到现场的广播中说庞清/佟健的排名已经跃居第一后，赵宏博说中国双人滑的梦想已经实现，“剩下的就是我们两个的梦想了。”
从短节目第一个出场，到19对自由滑最后一个出场，两人都承担着最大的压力，“短节目第一个出场容易被压分，如果出现一点点失误，可能我们就会被打到第二集团去。但这个赛季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一站一站比下来的，每一站都不允许有失误。”
开场的外点三周跳赵宏博就出现了一些晃动，中间的一个托举也出现了失误，“这不是最好的表现。头一次比赛完下来，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比完的了，脑子一片空白。”从场上下来，在和姚滨拥抱时赵宏博说。姚滨拍了拍他，“你也是人啊。”
15日晚赵宏博和申雪去做了直播节目，然后出席了代表团为他们开的小型庆功会，到2月16日早上醒来，冰上度过的29年又都回到了赵宏博的脑海中，“那时候，我才感觉特别真实，知道昨天晚上的颁奖、鲜花什么的都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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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问苍天 申雪/赵宏博夺冠喜极而泣，也让现场所有人哭了。
从牵手到相知，再到相濡以沫，申雪／赵宏博的爱情传奇并非每人都能复制。
牵手三个月，他们就拿到全国冠军。14岁的申雪从一个从未滑过双人女单，以三天一个动作的速度，在决定命运的比赛之前学会了双人滑全部八个动作，抛跳第三个就成了。申雪说，“当时有四个女孩可供选择，赵宏博当时是全运冠军，他不是特别满意我。是我们教练挑的我。”
这个决定是18岁的赵宏博、父亲赵怀民和姚滨在宿舍楼阳台上做出的，“如果比赛拿不了冠军，赵宏博就放弃。”
在双人滑当中，男伴往往占主导作用，更何况国内最优秀的男伴，赵宏博的话基本上成了“圣旨”：赵宏博说什么，申雪就跟着默默地做；摔了，赵宏博滑过来问：“疼不？”申雪抽着鼻子说：“不疼！”在这个倔强的小女生的内心深处，隐藏着强大的呐喊——成为全国冠军。这也是她爸爸每天坚持骑着自行车送她滑冰的最大愿望。“在女单上，我很难实现我爸的愿望了，跟宏博哥合作是我唯一的机会。”申雪回忆。这也就不难理解，14年后，这个小姑娘可以指着赵宏博的鼻子逼着他冒着跟腱再次断裂的风险训练。
她说：“你不跳，咱们就不去都灵了！”他也对着申雪吼：“跟腱要是再断了，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其实，赵宏博康复的那段时间，有领导向队里建议给申雪换一个男伴，但无论是姚滨还是申雪都没有同意。“不是赵宏博肯定不行，谁都不行。”即使是跟腱断了，赵宏博仍然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舞伴。
为了那个昙花一现的动作，申雪几次被摔得背过气去，在床上躺着三天三夜都不能动一下；控体重的那段时间，她只好把一个小枕头放在肚子底下，每天趴着睡觉，因为胃被压麻了，也就不会感觉到饿了。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短节目结束之后，申雪、赵宏博排在第六位，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基本上已经退出了金牌，甚至是奖牌的争夺。但自由滑比赛之前，当被问到抛四到底上不上时，赵宏博看了看申雪说：“为这个动作我们付出太多，就算死在这个动作也要上！”
落冰的一刹那，申雪以为自己成了，她笑了，笑着滑倒在了冰面上，“盐湖城的铜牌，其实我们也挺满足的，主要是我们有了第一套有生命力的节目《图兰朵》。”
直到现在，赵宏博站久了的话，还会时不时活动一下自己的左腿。小腿后面那条又深又粗的伤疤，弯弯曲曲的红褐色一直从脚跟延伸上来。这是他在距离2006年都灵冬奥会仅6个月时，接受跟腱缝合手术留下的。赵宏博每次穿脱冰鞋的时候都会再看一看，那是花样滑冰留给他的印记，如果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那这道疤不知道是否可以算作他刻在身上的金牌，沉甸甸的，压得他无法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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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红 申雪赵宏博、庞清佟健包揽金银牌，这一天也是中国日。
2010年2月15日晚上，坐在看台上的刘巍在赵宏博完成第二个连续跳跃之后，就抱紧了身边8岁的儿子。他是赵宏博的“发小”，曾经是一名冰舞选手的他现在已经在加拿大成功转行当了一名牙医，每年赵宏博来加拿大编节目或者表演，他都停下诊所的工作，全程奉陪。2007年东京世锦赛的时候，他就带着儿子去“送别”了，温哥华已经是第二次了。“2008年底时，宏博问我说回来行不行，我知道他当时可能是有犹豫，我就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说：‘行！’”和赵宏博同龄的刘巍很清楚，如果不去拼这一次，赵宏博很可能会遗憾终生。
“去年7月时他的伤病很严重。宏博不是很容易说困难的人，但那次他说了。”
由于伤病，2009年9月的全国锦标赛不得不放弃了直到十月份的队内测试赛，两个人的节目才第一次完整呈现在少数几家媒体和中心领导面前。“赵宏博的跟腱还是有影响，你看他今天单跳还是失误了。他前天让助理教练韩冰跟我说不跳了，我说不跳那就没有测试的意义了，对他来说最大的坎就是后外三周。我当时跟韩冰说：‘你听他说呢。要是不跳，他就不叫赵宏博！’”完成测试的赵宏博和申雪坐在休息室里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总算是滑下来了，不错！”他鼓励着妻子，同时也自我鼓励。
“有人说我们俩回来是赌博，赌注就是我们过去15年的成绩和付出。其实完美不完美，都是别人看起来而已，遗憾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都不在乎不完美了，还怕什么？”赛前，赵宏博对妻子说，“我们的目标就是能开心地站在赛场上，我们做到了。”
“要是拿了金牌，我们就天天啥也不干，跷二郎腿在家里想美事。要没拿，我们俩就一起回忆只属于我们的那些美好过去。”在一起18年，申雪已经学会了如何做一个让搭档放心的舞伴。
他们享受着温哥华，想念着北京，想念家里那一瓶瓶的彩色星星。1994年，赵宏博承受着踝骨骨折和父亲去世的双重打击，申雪家里意外遭窃，丢失了六枚金牌。申雪跑到市场上买了一堆长长的彩色纸条，后来那些纸条在她的手中变成了三百六十五颗星星，放在了赵宏博的房间里。
从此这变成了她的一个习惯。虽然每年生日，申雪都会变着法地跟赵宏博要各种礼物，但这16年，赵宏博准备的礼物从没有改变过。城市改造让首体后面的天成市场关了门，叠星星的风潮也早已过去，那种长条的彩纸变得越来越难买了。
“以后我得多买点存着，等到他八十岁的时候，估计幸运星就可以摆满一屋子。”
申雪说，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知道不会再有什么比家庭更加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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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吗？”那天晚上，我问了一个每个人都会问的问题。“我够了。”赵宏博回答。
赵宏博说这话时，任洪国在一边开始游说庞清/佟健再坚持四年，“佟健，你四年后，还没到37岁呢！”赵宏博迅速加入了游说团队，“我得跟你好好谈谈，你看你俩这次这么好，下次肯定能拿冠军，我把经验都介绍给你，怎么样？”
也许四年后，佟健会印证赵宏博的话，但那是王子公主故事的续集。童话一般都这么写：从此王子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赵宏博说：This is a love story，这是一个爱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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