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支舞中国周刊:张卓 发布时间：2009-11-23 14:01:18  论坛交流
[内容摘要]：花样滑冰双人滑选手申雪和赵宏博是少数能在退役后找到未来之路的体育明星。但是命运让他们又重新走回头路。再搏一把冬奥会。天堂和地狱，就在眼前。...
2009年11月2日晚8点,中国花样滑冰队宿舍楼。申雪正在一层的理疗室做治疗。医生问:“哪儿需要理疗?”她指着小腿说:“这儿,这儿,这儿,都做做吧!”从13岁开始练习滑冰,她形容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伤”。她不好意思地告诉记者:“你去跟宏博哥说,让他待会儿再过来做治疗,现在人挺多的。”
申雪一直习惯管赵宏博叫“宏博哥”,即使他已经成为了她的丈夫。这个男人在她14岁时成为了她的搭档,花样滑冰世界,男女配对又叫“拉手”。这一拉手,是十几年的时光。
此时,赵宏博正在宿舍,跟一个制作滑冰服的老板讨论服装细节,这一天,是他们宣布复出后开始训练的第183天,距离2010年2月举行的温哥华冬奥会还有102天。
为奥运复出
10月31日,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中国站比赛,申雪和赵宏博复出后第一站比赛。显然是组委会的刻意安排,这对中国着名的冰上情侣压轴出场。当两人以一个漂亮的托手螺旋线旋转结束比赛时,现场掌声雷动。最终,他们以超过200分的高分,摘下了复出后的首枚金牌。
“完美复出”是第二天媒体对申雪、赵宏博的评价。教练姚滨说:“他们只恢复了八成功力。”
2007年,申雪、赵宏博宣布退役。这对中国花滑的领军组合携带着三届世锦赛冠军和两届冬奥会铜牌绝尘而去。那年,他们公开恋情。赵宏博一句:“我们要享受生活去了。”让人们对这对冰上情侣的未来很 “艳羡”。
2009年,在猝不及防中,申雪、赵宏博又回了。今年5月,国内某记者发现在国际滑联2009年的比赛报名表中出现了申雪和赵宏博的名字。在追问下,他们承认已回到国家队训练。
关于申雪、赵宏博的复出,传言很多。流传最广的一则是:申雪、赵宏博退役后,其余两对中国双人滑选手庞清、佟健和张丹、张昊水平不稳定。迫于体育总局在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上的金牌压力,花滑队不得不重新招回申雪、赵宏博。
“为什么复出?”《中国周刊》记者开门见山。
“为的就是2010年冬奥会的金牌。”赵宏博的回答更直接。
奥运会金牌,每一个中国运动员的终极梦想,虽然申雪和赵宏博已在国际各种赛事上获得过大大小小十几项冠军,但他们没有奥运金牌。
1998年长野冬奥会是申雪、赵宏博第一次参加奥运会。那时他们的水平和国外选手存在巨大差距。第五名的成绩是不小的突破。
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申雪的一个小失误使得他们与金牌擦肩而过,只得到第三名。
但即便如此,一枚冬奥会铜牌也打破了欧美选手垄断双人滑奖牌的格局。申雪、赵宏博继陈露(1998年长野冬奥会女子单人滑铜牌得主)后,成为世界滑坛上最着名的中国面孔。
2006年都灵冬奥会。国际媒体预测,无论从实力还是状态上看,申雪和赵宏博预定了这枚双人滑金牌。赵宏博告诉《中国周刊》的记者:“论竞技水平,2005年如日中天。我们拿了所有该拿的冠军。2006年冬奥会金牌很有希望。”
左脚断裂的跟腱,毁了一切,宿命般的。在2005年8月昆明的训练课上,赵宏博跟腱断了。据现场人回忆,赵宏博在冰面上轻轻一点,只是一点,一切就发生了。
术后仅仅一年,赵宏搏奇迹地复出。但比赛中,每一次旋转,起跳,他都小心翼翼。2006年都灵冬奥会,没有更大的奇迹。“我和小雪都不甘心,太不甘心了。这也是我们没有放弃的主要原因。”赵宏博回忆三年前的那场“灾难”仍旧无法释怀。
据说2006年前,申雪和赵宏博还不是一对情侣。在平时的训练中,两个人难免为业务吵架拌嘴,关系时松时紧。赵宏博重伤后,申雪开始跑前跑后照顾。旁人猜测,也许正是因为这场重伤让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退役后的成功
2007年,在获得日本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冠军后,申雪和赵宏博决定退役。那个日子,申雪记得特别清楚。他们半夜回到首体的宿舍楼,发现大门紧锁。按门铃也没有动静。最后叫了值班人员才得以进去。
宿舍已静悄悄,申雪和赵宏博没有睡意。他们叫上教练和好朋友陈丹一起聊天到凌晨两点多。“没聊滑冰,主要是聊未来的生活。”陈丹回忆。当时,姚滨说了一句“以后这样的机会不会很多了”,让申雪倍感伤感。那时,他俩已经决定去深圳创业,申雪在博客上写:转型很难,自己还不适应深圳潮湿的环境。
退役初期,申雪和赵宏博对未来的人生路充满期待。作为中国最成功的花样滑冰选手,他们的品牌价值潜力无限。先是深圳一家花样滑冰俱乐部找上门,希望以申雪、赵宏博的名义开办俱乐部。在全国范围内,深圳对花样滑冰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痴迷,这个南方特区还曾邀请过世界单人滑冠军陈露来开设俱乐部。
俱乐部由投资人主管经营,申雪和赵宏博只负责训练和招募教练。作为好朋友,陈丹曾去参观过这家俱乐部,位于深圳世界之窗,风景优美。无论从硬件设施,还是学员人数看,申雪赵宏博的俱乐部在全国业余俱乐部中都属于一流的。申雪和赵宏博在俱乐部主要做演出,并开班授课。“编舞啊,找教练啊,都是轻车熟路的东西。”赵宏博说。
另一条商业尝试现在看来是最成功的:参加世界范围内的职业花样滑冰巡回表演赛。这些巡回赛多由美国、日本等国的大财团发起,演出市场火爆。只有那些在世界比赛中获得过前三名的顶尖运动员才能加入这样的表演团。
申雪和赵宏博是至今为止中国退役的双人滑运动员里最有资格参加的。这样的职业巡回赛又被誉为选手的第二春。比赛强度不大,难度不高,多是表演性质的,不但可以在全世界范围内免费旅游,还可以得到丰厚的奖金。
世界花滑领域内公认:运动员退役后能参加职业巡回赛是最好的归宿。一位做过花样滑冰比赛的圈内人士告诉记者:“大部分中国花滑运动员如果不能很早地出成绩,就必须选择退役。从体制内转业后,他们的未来出路很狭窄,或当教练,或当裁判,有的人甚至转行做了生意。申雪和赵宏博退役后的转型算是同时代运动员的佼佼者。一年10到30站左右的职业巡回演出,光收入,保守估计,可以达到近100万人民币。”
在各国,赵宏博和申雪收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在日本参加巡回表演赛时,申雪在博客上写道:“今天接连两场居然都是满场。”
曾经,在一次活动上,赵宏博碰见过另一位退役运动员艾冬梅。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长跑运动员,在退役后生活一度举步维艰,不得不靠社会资助摆摊卖衣服。相较之下,赵宏博和申雪的退役之路,钱景良好。
复出的风险
但再次复出,完全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最近,深圳那家滑冰俱乐部提出了解约,本来明年7月7日到期,但现在解除合同或多或少跟复出参加奥运会有关。“我们没什么可说的。觉得很奇怪的。对方理由是,我们在俱乐部待的时间太少了。”赵宏博说,现在他们也没工夫打官司,很麻烦,影响训练。
参加一年之久的世界巡回表演也要暂时中止。一位与他们相熟的朋友透露:“复出归队,他们的经济损失很大。现在每个月的收入就是滑冰队2000多块钱的工资。”
宿舍、冰场、食堂、理疗师构成了申雪和赵宏博现在的生活。按队里的规定,宿舍一人一间。作为夫妻,他们唯一享有的特权是,可以成为邻居。一周六天训练,周日半天休息。申雪和赵宏博会回到亦庄的家里休养。申雪在博客上诉苦:“最喜欢周日,因为可以睡上一觉。”
复出后,申雪和赵宏博还要面临比其他选手更多的危险,他们已经不小了,申雪31岁,赵宏博36岁,双人滑组合里绝对的高龄选手。身体零件稍不留神就会“停工”。
赵宏博的跟腱做了手术,短了半截,恢复起来特别困难。但现在花滑规则要求更严格,男选手一个半蹲做不到位,就没有分数;申雪浑身是伤,复出首战前,脚腕扭了一下,低迷了好几天,生怕出问题。陈丹常看到赵宏博在压柔韧。“压不下去,挺遭罪。如果单纯作为朋友,我真的想劝他别参加了。”
“复出”是赵宏博先提出的。赵宏博一提,妻子申雪表示“反对”:“宏博哥你岁数那么大了,体力恢复起来肯定不行。我跟你不一样,女孩子恢复起来很快。”也的确,很多朋友都察觉,申雪退役这两年,不知道是不是早已做好了复出准备,“身材基本没变形”。
但在接受《中国周刊》记者采访时,申雪赵宏博口径统一:“复出是一起决定的。”“我和小雪一直在关注最近几年的世锦赛。复出前也在衡量很多事情。但最大的动因是,感觉自己能力还行。”赵宏博说,“于是我们就主动跟领导商量,尝试冲一把。”
“其实很多人认为我们复出是很痛苦的事情,猜测也很多。但对于我们俩,还没有到忍受不了的程度。我们俩抗的压力跟别人不一样的,为的是奥运会冲金。这是一个值得的过程,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痛苦。”赵宏博说。
《渴望永生》
2009年5月4日,在国家花滑队召开的集训动员大会上,1990年出生的双人滑选手李佳祺转业,70后的申雪、赵宏博回来了。
国家体育总局也没有对申雪和赵宏博的复出做出太多成绩上的规定。冬季项目管理中心副主任任洪国一直劝他们:“奥运会,只要有机会就拼,拼不好也没人怪你。”
“有人说,你们是迫于领导压力才回归的?”《中国周刊》记者问。
赵宏博笑了笑:“我们是为自己回来的。”
申雪的妈妈一听两个又要归队,第一反应是:“我又得推迟抱孙子的计划。”归队后,本来要在今年举行的婚礼,赵宏博和申雪不得不推迟在冬奥会后。
“抛家舍业的,为什么啊?”首体滑冰场看门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每次训练结束,申雪赵宏博都是最后一批离开训练场的,“他们伤病太多了,得去医疗室忙乎半天。”
一位花滑圈内人说:“世界上绝大部分花滑运动员,都在冲上巅峰三年内选择退役。目的是为了尽快参加职业花滑表演,赚钱。但申雪和赵宏博的选择,显然不一般。”
队里的小队员喜欢管申雪和赵宏博叫“老妖精”。队友们经常跟申雪开玩笑说:“你们是返老还童。”据国家队教练观察,现在申雪和赵宏博状态在慢慢恢复,他们最大的优势是“一站上冰场,气质就特别不一般,跟其他选手不在一个层次”。首次复出夺冠后,媒体评价说:“两年回归,境界出神入化。”
“我看到宏博哥最后有一个托举动作,感觉体力有点不行了。心里一直在担心,小雪不会被悠出去吧!”陈丹跟记者回忆申赵的复出首演,“但坚持完成后,我和站在场边的很多花滑队工作人员都掉眼泪了。”
“哈哈,不是我年龄问题,每一个男选手在比赛的最后都体力不支,甭管年轻的还是年老的。”赵宏博跟记者“狡辩”:“复出后,我跟谁都不比,就跟自己比。我能跟谁比啊?他们都比我年轻,速度能力技术优于我。”
“我们还是去拼。”赵宏博说。在接受采访时,他多次强调这次回来是“拼金牌”的。
11月,申雪和赵宏博将启程去参加各个分站的比赛,为冬奥会前的积分做最后冲刺。二十年的双人滑搭档,十年的冠军人生路,从世界冠军到体育明星,到如今的再回头,让旁人侧目:
“10年前,也就是1999年第一次获得世界冠军时,是整个花样界所有工作人员的愿望。因为那时只有陈露拿过。最直白说,你拿了成绩,国家才会重视。拿了冠军才能创造很多机会,包括现在能出来的一批年轻人和很多的参赛机会。那时如果没有成绩,就不会有后来的好多事情,比如世界花样滑冰大赛开始在中国设立分站。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拿冠军,争一口气。”赵宏博说,“现在,我们握着三次世界冠军,五次世界大奖赛总决赛冠军。冠军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过程。”
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将是申雪、赵宏博第四次征战。不出意外,他们是这届冬奥会上年龄最大的双人滑选手。
在短节目比赛中,美国着名的编舞老师劳瑞帮他们选定的曲目是《who want to live forever》,中国人将这首歌翻译成《渴望永生》,无论动作完成好坏,赵宏博都会在曲目结束后,拥吻申雪——冰坛情侣已习惯这样的互动。
这对相伴十几年的搭档,唯一一次在情感上的配合失误,是在2007年世锦赛。曲目完毕后,赵宏博单膝跪地,向申雪求婚。这本该成为花滑历史上最浪漫的一幕,但申雪一惊,也单膝跪下,有朋友“嘲笑”申雪说:“你和宏博哥默契了那么多年,咋最重要的一下不默契了呢?”
2010年,2月。温哥华冬奥会,《adagio》最后一个音符响毕,冰刀将在洁白的冰面上转完最后一道圈。“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之后我们要办婚礼,生子,享受生活。即使做职业巡回演出,也就一年。”赵宏博说,他们不再眷恋比赛。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支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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