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冬天,我带着长女雪儿住在加拿大首都渥太华。那时她刚刚过了4岁生日,在那里见识到一项她以前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运动———滑冰。
渥太华每年下雪达半年以上,冰天雪地中到处都是天然的滑冰场,滑冰之于渥太华人,属于家常便饭。大雪过后,很多人沿着横贯城中的渥太华河道,滑过我们住的公寓旁边。也有图方便的邻居扫开浮雪,将公寓楼群中间的空地,变成小小的滑冰场。
在澄澈的蓝天下,那些跟着父母一起滑冰的小孩子,许多是雪儿在学校里的同学和他们的兄弟姐妹,有的看上去才两三岁,小脸冻得通红,一边滑,一边咯咯地笑,非常可爱。
这样的画面给雪儿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当时就告诉过我,她也要学滑冰。可是我觉得,她没有什么运动细胞。比如滑滑梯,她喜欢玩,却到三岁都不肯自己上到滑梯顶上去,非得要大人抱着;再比如她从5岁开始学游泳,到现在连狗刨都不会,因为她在水里一动都不敢动。所以我对她的这个要求完全没有当真。
后来回到美国,在新泽西定居下来,她开始上学,课余又学芭蕾舞又学钢琴的,但还是对滑冰念念不忘,一到冬天就提起来。某天在中文学校听人说起,陈露将在某处表演,便死活要求我带她去看。那地点离家倒不远,我也就答应了。
那晚陈露的表演自然令她大开眼界,不断对我说:“哇,妈妈,She isgreat!She is really good at this!I hope I can do it,just like her!”
然而赞叹归赞叹,演出结束以后,陈露邀请观众们下去一起滑的时候,雪儿的老毛病又犯了,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就是不肯挪一步。我说,你不是喜欢吗,为什么不肯试一试?这样子怎么能学会?说着说着便有些不耐烦,企图把她的手从栏杆上扒开,结果惹得她尖声大叫起来。
既然如此,干脆回家。我几乎准备带她走了,陈露滑了过来。她蹲下身子,笑着对雪儿说:“试一试吧,阿姨拉着你,不会让你摔跤的。”
雪儿有些迟疑,不过最后她还是把一只手伸了出去。陈露拉着她,慢慢开始在冰上走,一边走,一边教她。走着走着,她们就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滑了一圈又一圈,雪儿在陈露身边兴奋地大声告诉我:她学会滑冰了。
我站在冰场外面,看着这一幕,最直接的反应是陈露这个人真不错,很和气,一点明星的架子都没有。然后想,雪儿也并非我想象中那么无可救药的胆小,只是在尝试去做一件她不确知能够做好的事情之前,比别的孩子需要更多的鼓励和支持。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在人生的过程当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有时甚至是陷在泥沼之中,自己越是拼命挣扎,越是深陷下去,无力自拔。这时候真的需要有人伸出手来拉一把,这只手也许不见得多么有力,不见得多么坚强,只要能够传递过来一点暖意,也就足够使人振奋起精神来了。
那晚陈露拉着雪儿,滑了近一个小时。此后我开始每周一次送雪儿去上滑冰课。平心而论,她滑得并不好,看不出任何将来能够步陈露之后尘的迹象。但是她在冰上非常快乐,非常从容,非常自信,一再说滑冰是她最喜欢的运动,还试图说服我也去学滑冰,说她可以教我,如同当时陈露教她一样。
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陈露在她第一次穿上滑冰鞋的那个晚上,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