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有一个能解释美的身体和能力,在竞技指标之外,让外国人了解到,在他们看来略显生硬甚至残酷的中国竞技体育,也有温润和美的一面
■实习记者 陈薇
当亚热带盛夏阳光直射进深圳万象城4楼滑冰场时,整个冰场忽地明亮起来。自玻璃穹顶而来的光线投在洁白的冰面上,映出一个个四方格子,像孩童时代 “跳房子”游戏。冰面边缘已经稍稍融化,渗出了水,但这并不影响这些练习一周跳的小孩子们。他们偶尔会重重地摔在冰面上,又迅速爬起来,开始下一次的滑行。
每天,陈露都要在这片冰场上度过三个小时,给孩子们做教练,指点有一定基础的学员提高。她现在的身份是冰场总监。
她也是中国第一位获得花样滑冰世界冠军的运动员。十年前,她脚下的冰刀划过英国伯明翰的冰场,为她带来了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女子单人滑的金牌,这也是“陈露时代”的顶点。她还被《人物》杂志评为全球最美的50个人之一,被世界知名花样滑冰杂志《International Figure Skating》评为2003年度花样滑冰十大美人之首……
我天生有表演欲
1980年,4岁的陈露被父亲领着、姐姐们牵着,穿着借来的冰鞋,第一次踏上了长春体工队大院旁的冰场。父亲陈喜勤毕业于吉林省体育学院,曾是国家冰球队的一名主力队员;妈妈崔燕也当过乒乓球运动员。陈露常说,自己的滑冰天分得益于遗传。
5岁时,陈露进了长春市南关区业余体校,这时的她还不会系鞋带。因场馆紧张,她的训练被安排在凌晨2点。零下二三十度的冬夜,“我被冻得尿裤子,也不知换了多少条棉裤。”
夏天倒是幸运得多。陈露也会偷懒,耍小聪明。室内外温差大,冰场里弥漫着雾气。“很累很累时,我就滑到角落里,教练站在对面,根本看不见我了。我就蹲一会儿,等听到教练脚步声了,再赶紧起来。”
那时候,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花样滑冰,不知道“冬奥会”。陈露曾半开玩笑地说:“我就是中国花滑队。”1991年,15岁的陈露是中国花样滑冰女子单人项目的惟一选手。
然而,这惟一的选手开启了一个时代。
1988年,陈露首次参加国际比赛,获莫斯科国际花样滑冰邀请赛成年组比赛第12名,并被授予“冰娃娃奖”;自1989年开始,连续5次蝉联全国花样滑冰女子单人滑冠军;1994年获第17届冬奥会女子花样滑冰铜牌。
1995年,伯明翰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陈露终于走上了最高领奖台。之前的荣誉,不过是必需的注脚。
人物周刊 :《冰上蝴蝶》里你说,我确信自己是为滑冰而生的,这大概是文学的美化?
陈露:开始滑时没有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方向,只是停不下来,每天恨不得搬个床到冰场上睡。小时候学动作一直比同龄人快、好,我一直很自信。其实还是很辛苦的,但是只要我爸爸说“行了,就这样了,不滑了吧”,我就死活不答应,什么小脾气都没了。
人物周刊:那时候的花样滑冰还是非常冷门的项目,整体水平也不高,没有考虑吗?
陈露:我确信滑冰是我喜欢和擅长的,所以没有多想。记得后来正式参加比赛时,队里没有好的编排教练,最常用的办法还是扒录像。看国外运动员的录像,音乐、动作全抄下来,一点不差。一次我们的一对双人滑选手到日本参加比赛,结果他们模仿的那对外国选手也去了,都不敢滑了,太丢脸了,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人物周刊:如何确信自己在这个项目上是和别人不一样?
陈露:表演和情绪。冰上的比赛,就是在表演,用你的身体把主题和思想表达出来。然后是情绪。如果放不开,没有感染力,吸引不了观众;放得太开,技术又容易变形。我天生有表演欲。一个音乐家朋友,吹黑管的,他说花样滑冰太像黑管表演了,要找到节奏,又要收放自如。
最后一次机会
包括陈露自己在内,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在1995年走上职业生涯的顶峰后,她会像某次失误的三周跳一样,一个趔趄,重重地摔了下来。
“没有比运动员从最高领奖台掉到最低谷更可怕的事了。”
得到世锦赛冠军后,陈露提出更换教练,提高编排难度,为冬奥会的金牌做准备,这是每个冰上运动员的梦想。那之前,1996年的加拿大埃德蒙顿世锦赛上,她以微弱劣势输给了关颖珊,卫冕失败。
国内众说纷纭:之所以这时提出换教练,真实原因是她与教练在奖金分配上有了矛盾,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那一年,她20岁。长期在美国受训,陈露坚持认为更换教练的理由像“高中升大学要换老师一样”充足、简单。
但是,她的状态不可抑制地下滑了。她用技术水平下降、体重狂增来表达自己的抗议,最终在1997年的世锦赛上以第25名的成绩折戟洛桑。
“我非常后悔,为什么不在95年一系列的辉煌后激流勇退呢?谁也不会说我什么,很体面很风光”,“但我还是坚持参加了98冬奥会,客观地讲,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